农历五月二十,太阳黄经到达105度。就像按时的齿轮,从夏至到小暑,又是一个15天。
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记曰:“暑,热也。就热之中分为大小,月初为小,月中为大。”所谓“小暑大暑,上蒸下煮”,小暑过后,三伏天就不远了。进入“上蒸”时期,空气愈发闷热潮湿,雷雨也明显增多。这样的天气,体感上被陆游描绘为“坐觉蒸炊釜甑中”,人不好受,对五谷却十分有利。南方早稻在湿热中陆续成熟,农人们会冒着酷暑、抢时间将新稻割下,碾成米后制成新饭供奉祖先和五谷神灵,并和亲戚邻里一起尝新米、饮新酒,称为“吃新”。
“吃新”谐音“吃辛”,是小暑节后的第一个辛日(古代以甲子计日,每十日有一个辛日)。暑夏来临,气温日渐上升,很多白酒企业开始进入停产假期。而此时酿米酒,却正是好时候。用新稻酿制的新酒,便是指这种粮食酒中最古老的原生酒。“米酒粮食精,越喝越年轻”,虽说是酒,米酒的酸甜口感更像是一款平易近人的夏日饮料。当粮食出现盈余,米饭与微生物的偶然相遇,为先民的味觉记忆又添上一笔。可以说,孕育了稻作文明的地方,就有米酒的清香。古时的米酒称为“醴”,西汉邹阳在《酒赋》中写道,“清者为酒,浊者为醴”。范仲淹所写“浊酒一杯家万里”,相比清酒,浊酒未经过滤,米与水混合的状态即为醪糟,又称甜酒。不过米酒不等同于醪糟,醪糟由糯米酿制而成,糯米来自脱壳后的糯稻,而糯稻是稻米的一种。所以广泛意义上的米酒,既包含大米酿制的,也包含糯米酿制的,是谷物发酵酒的统称。比如产自广西的米香型桂林三花酒,所用原料就是漓江流域的特产高山冷水稻,这里的地理环境优越,因为高山气温低,昼夜温差大,水稻生长期长,因此大米纯白颗粒饱满,蒸煮而成的米酿等级高,口感更为清甜适口。象鼻山也称漓山,位于桂林市内桃花江与漓江汇流处,山因酷似一只站在江边伸鼻豪饮漓江甘泉的巨象而得名。象鼻山山腹内有个桂林三花酒窖。不过,在很多人心里,米酒的标签依然是传统、自酿、手工和低度,自然地与白酒区隔开来。在新稻收割的时节,几千年后的我们依然通过酿新酒,庆祝今岁第一波沉甸甸的丰收。酸甜的米酒,也是抢收抢种的农人喘口气时最妥帖的慰藉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,酸酸甜甜的米酒也是人们解馋的好东西,是割新稻的时节里对暑热的一点期待。小暑,亦当“消暑”,饮用温和的米酒是消暑的好办法,陆游也曾作诗《逃暑小饮熟睡至暮》。微醺片刻,用酒来促进血液循环,帮助排汗,以此抵御酷暑湿气,是古人最容易实现的消暑方式。“少曲多米,一宿而成”,相比工艺繁琐、耗材巨大的其他酒类,米酒只需要大米、水和酒曲。简单的材料和工序让它成为家家户户都能自酿的饮品,唐诗“樽酒家贫只旧醅”就有用自酿米酒待客的记载。单纯的原料、单纯的发酵、单纯的提取,相比工业化的量产,这种朴素的手工纯酿慢慢成为与“家”相连的一个符号。除了入口甘甜、浓而不腻,作为“粮食精”的米酒营养价值也很高。米酒不仅能为提供维生素和葡萄糖,富含的十多种氨基酸中,有八种是必需但无法合成的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所列的70余种可入药的酒中,米酒列居首位。醪糟属药食两用,不少地方都有妇女产后坐月子时饮用醪糟的习俗。活气养血,滋阴补肾,喜爱食补的人们早已把米酒融入日常生活中。单喝当然不足以发挥米酒的滋味,米酒冲蛋、酒酿圆子、醪糟冰粉……从酒饮到小吃,米酒和其他食材的搭配不仅是重复日子里的口腹调剂,更透露出平凡生活里的饮食智慧。春耕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,节气提醒的是生产与物候时令的关系,更像是现代社会里人与自然默守的约定。